本期撰稿/摄影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高芳
舍“小家”为“大家”,不是一句口号,它是交替在白天与黑夜里的酸甜苦辣。
月斜窗外,3岁的小儿子和上初二的大儿子还在熟睡中,作为社区核酸检测点负责人的初兰兰轻手轻脚走出家门。丈夫是一名狱警,驻守单位值班,家里的两个孩子近些日子几乎成了“留守儿童”。
▇月光下的奔赴
11月9日凌晨4点,枕头旁的手机准时响起闹铃声。初兰兰一个激灵,迅速伸手摸到手机,将铃声关闭,下意识地看一眼身旁的小儿子——还好,小家伙睡得很香。
进到卫生间,她用尽可能小的水流简单洗漱一番,坐下穿鞋时,脚有点肿胀,费了好大劲才把鞋提上。随后,拎起桌上的一个白色布包,走向门口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缓慢落下,像慢放的无声电影。客厅两边的卧室,一间睡着3岁的小儿子,一间睡着13岁的大儿子,关客厅灯时,她把整个手掌都覆在开关面板上,生怕这寂静的空间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,吵醒孩子们。
出门前,初兰兰看到了客厅一角的洗衣机,里面已经塞满了要洗的衣物,换下的床单太大,只能先堆在洗衣机上。“坏了,被子忘收了。”一只脚刚要踏出家门,初兰兰突然想起阳台窗外的晾衣架上还有一床被子,已经晾在外面两天了。“算了,来不及了……”想着的工夫,她已经轻轻锁上了家门,向社区的核酸检测点奔去。
月光下的街区寂静空廖,像一幅素描的线条世界,幽暗的路边灌木丛里会突然传来“嗖”的一声,是野猫蹿过,让人的困意一扫而空,初兰兰脑海里盘桓着当天的任务,加紧了脚步。
“广大居民朋友们:当前国际国内疫情形势严峻,我市疫情输入风险持续加大,为有效提升疫情防控效率,保障全区人民群众生命健康,现对辖区内核酸采样时间作适当调整:……自11月3日起,我区连续开展四天四轮核酸检测,采样时间调整为每日5:30~12:00……”
“我区于周二(11月8日)继续开展全体居民核酸检测,采样时间5:00~12:00……请广大居民朋友们密切关注核酸检测时间,根据街道社区通知安排,有序前往采样点进行核酸检测……”
受近期一波疫情关联,市北区接连出现确诊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,官方移动平台“爱市北”上发布了一系列核酸检测时间调整通知后,初兰兰就开启了每天比日出还早的工作节奏。
初兰兰是浮山新区街道同和路社区的一名公益岗位人员,今年5月份通过了核酸采样认证考试,平时在社区负责核酸检测、便民服务等工作。本轮疫情期间,核酸检测人员主要由青岛市卫健委从全市医疗系统内调度,社区配合后勤保障,她临时被任命为小组长,负责同和路党群服务中心检测点的服务保障工作,每天5点开检前完成医护人员对接和物资调度等工作。
▇一些异常“信号”
凌晨4点40分左右,初兰兰到岗。
同和路党群服务中心,这座位于劲松四路与同和路交汇口的建筑,夜色里炽热的灯光格外让人踏实。疫情防控工作事无巨细,衔接紧密,这些天来,党群服务中心大厅的门日夜敞开,进进出出的社区工作人员,有的一天几乎睡不了俩小时。
初兰兰走进只有四五个平米的仓库间,十几个小时前,她已将各种物资归整进了几个大纸箱,摞在一起占据了足足2/3的空间,剩下不大的空当里放着一张行军床,床上堆着单薄的被褥和枕头。这张行军床是同和路社区党委书记杜晓霞的临时“卧室”,从11月1日接到社区有密接人员的通知后,她就住进了这间仓库。
“杜书记这是忙得连床都没来及收起来啊。”为了拿取物资方便,初兰兰顺手把被褥叠成方块,把床收了起来。不一会儿,搬着一个遮住自己大半个身子的箱子走出来,里面都是核酸采样人员穿戴的防护用品。
站定放稳后,初兰兰便开始按照整理好的名单发放物资。昨晚她就与每一名参与核酸采样的医护人员对接过,根据住的远近,将人员分在5点到8点半、8点半到12点两个值班时段。有的医护人员家住李沧区,初兰兰会安排他们8点半接班,以保证大家得到充分的休息。
检测区临时板房里灯光亮起,大家各司其职,有的在人行通道上拉起一米线,有的在桌上摆好检测收集管、一次性采样拭子,有的打开电脑调试信息录入系统……一切从容有序。
凌晨5点,党群服务中心门口的电子屏发着醒目的红光,一行“戴口罩,勤洗手,少出门,不聚集”的宣传语跑动起来,检测区窗口前已经排起长队,一天的核酸检测工作正式开始。
“为了大家的安全,请每个人前后务必保持一米间距,一定要听我们安排,千万不要挨在一块儿……”经过排队群众身边时,初兰兰用沙哑的嗓音提醒道。
人一个接一个,消毒、取采样拭子、采样、折断拭子头放进收集管——核酸检测的标准口咽拭子采样方法是,用采样拭子擦拭口腔内两侧扁桃体及咽后壁三个位置——这是采样员每天都在重复的一套循环动作。
空着肚子忙了一早,初兰兰突然有点头晕,倚在桌边稍作休息,从包里拿出一袋牛奶,一口下肚,冰凉的液体搅得胃一阵痉挛,再一看包底下压瘪的面包,顿时没了食欲。
初兰兰有高血压,不久前有一次血压飙到了高压120、低压100,医生嘱咐她不能进行高度紧张的工作,可这几天忙得连轴转,哪还顾得上这些,“每天都累到想吐。”
“我昨天吃晚饭的时候,筷子都拿不住了。”坐在初兰兰身边的大姐干的也是社区公益岗,今年50岁,与初兰兰同一批拿到核酸采样证,几天来不断重复的采样动作,让她身体逐渐有点吃不消。
“手很酸,抬不起来,甚至没力气握东西。”坐在旁边的医护人员也附和了一句。
在这间临时搭建的板房里,谈论身体出现的一些异常“信号”已是司空见惯,每个人都可以随时插话进来。
■镜头追不上“小陀螺”
早上7点多,天大亮,排队检测的人逐渐多起来。
一位“大白”手拿消毒液喷射器,不时扬起一只胳膊,对人们经过的检测位置上下喷洒药水,随后用手势示意,下一位可以继续上前接受采样。
初兰兰来回奔走在一米线外,维持排队秩序,不断地重复着:“请排好队,保持一米距离,扫一码通给工作人员看一下……”有人采完样后不走,站在原地朝地上吐痰,她会立马上前制止。
为了提速,减少群众排队聚集时间,初兰兰胸前贴着一张写着“只做健康码”的白纸,站在一个通道口,引导手机出示一码通的人分流出来,进入新开辟的检测区,在那里,工作人员用手机对手机就可以完成信息录入。
此前的11月7日,因为这条新开的快速通道,初兰兰被投诉了,有人误认为她在领着别人插队。
初兰兰隔着防护面罩,尽量放大声音,与那人解释:“队伍都排到几百米外的合肥路路口了,需要快速分流。”对方不理会,情绪激动地用手指着她训斥了半天。
现场的核酸采样医护人员拍着她肩膀安慰道:“我有一次被同一个人投诉两次,第一次嫌我采样时捅得太深了,手重。第二天再遇到那人,我不敢使劲儿,又因为捅得太浅了,说不专业,再次被投诉。”
“嗯,我不往心里去。”初兰兰点点头应道。
实际上,她无暇顾及自己受的委屈,要求配送物资的电话不断打来,“防护服、拭子、收集管……不够用了。”接到消息,她手机还贴在耳朵上,脚步已经飞起,同事们送她外号“小陀螺”。现场有电视台记者在采访,想拍一个她的正面镜头都没抓到,开玩笑说:“这是镜头都追不上的脚步啊。”
可穿着连体防护服,腿脚难免不利索,一个趔趄,她幸好手撑在人行道旁边的树上,才没有磕倒在地,但是随身斜挂的手机摔了出去,挂绳断了。她把断开的两端拧在一起,打了一个结。
“妈妈……”正低头系挂绳的初兰兰感觉有人拍了自己一下,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。原来是家里老父亲带着俩外孙来做核酸检测了。
初兰兰扭头看了一眼小儿子,又想笑又想哭:今天气温回升,室外十八摄氏度,姥爷却给他穿了一件包到膝盖的长羽绒服,脸上不知从哪抹了一块灰,活脱脱一只“小脏猴”。
“妈妈,我今天可乖了,我醒了发现你不在,我就去哥哥床上睡觉了,没有哭。”小儿子仰着脸,骄傲地讲着自己的表现,眼神里期待着妈妈的表扬。
“真棒,长大了呢。”初兰兰眼圈红了,刚想伸手给儿子擦擦脸,突然意识到自己戴着手套,抬起的手就停在了半空。
她把停在半空中的手做了一个指向前的动作——“乖,快去做核酸吧。”
初兰兰的丈夫是狱警,这段时间常驻单位值班,已经十几天了。每天凌晨她出门工作后,两个孩子就自己在家,等到8点多,姥爷会赶到家里给孩子们张罗早饭,等到初兰兰忙完,下午1点多才能回家“接班”。小儿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,开始几天醒来找不到妈妈,都要大哭一场,让年迈的老人照看起来很吃力。
早饭还能将就,正餐就真成了问题。周围菜市场、超市都暂停营业,家里没来得及储备东西,只有土豆和洋葱,大儿子被逼成了临时大厨,只是这个大厨还不上手,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。“妈,我昨天炒了一盘土豆丝,虽然不好吃,但我还是坚持吃完了。”大儿子想跟初兰兰汇报自己没有浪费行为,但是在一个母亲那里,却是如针扎的心疼。
“妈妈,你今天能早点回家吗?”走了几步的小儿子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初兰兰。初兰兰点点头,摆出一个“OK”的手势,示意他赶紧去排队。看着一老两小离开,初兰兰努力憋住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,打湿了口罩。
■收到一个好消息
中午12点,当天的核酸采样工作结束,可一众人并没有撤离,地面清扫消杀,剩余物资清点回收,采样打包等待转运……继续分头忙着。此时,录入信息的工作人员已把所有采样信息上传系统,每天这个核酸检测点的采样数都在6000例左右。
初兰兰脱下防护服,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,好一阵子,她感觉头上还戴着顶看不见的帽子,头皮发麻。
“杜书记,你的鞋套磨破了。”社区党委书记杜晓霞打着电话从身边走过,初兰兰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脚套开了个大口子,露出了里面的一次性拖鞋。这几天杜晓霞的脚肿胀到穿不进鞋,只能趿拉着拖鞋。
杜晓霞无奈地摊了下手,继续打着电话,“明天一早再给我协调辆三轮车用,行吗?”她正在跟小区物业协调用车。社区里有密接人员,还有一个楼座划定为高风险区,需要凌晨4点就把医护人员送到,在早上6点半之前完成入户核酸检测,而三轮车车斗是开放空间,便于防疫。
“看,我昨天早上还给他们录了一段视频,两个大白坐在车斗里,出发时录的。”杜晓霞给初兰兰展示着自己手机里的视频,“我这主意不错吧。”
正说话时,旁边有人插进一句,“杜书记,你白头发好多啊。”连续一个多星期都住在社区库房里,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,真是把人头发都熬白了。初兰兰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,最近一次洗头还是四天前,3点半起床抓紧洗了头发,没等吹干就出门了。
“领盒饭了——”有人喊了一嗓子,大家陆续领到一个装着午饭的方便袋。一碗疙瘩汤,几块排骨和几样素菜。初兰兰刚要扒两口饭,大儿子打来电话:“妈,你给我订饭了没有?”
“坏了,妈妈忘了。”挂了电话,初兰兰把打开的饭盒盖重新扣上,“留给儿子吃吧。本来说好给他们订外卖,一忙,忘了。”
清点库存,整理好文档,下午1点半,初兰兰最后一个离开检测区。
“小宝已经吃过了,大宝要等你回来一块儿吃。”进了家门,老父亲和她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。
大儿子站在灶台前,正在进行锅碗瓢盆协奏曲,倒油,炒鸡蛋,放入火腿丁和米饭,一盘蛋炒饭很快就出锅了。丈夫值班前特意给他们蒸了一锅肉包子,冻在冰箱里,儿子拿出几个,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。
前一天是初兰兰42岁的生日,儿子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,窝了两个鸡蛋,还放了青菜爆锅。
“一会儿我给爸爸报告一个好消息:他的大儿子接班成家里大厨了。”吃着儿子做的饭,初兰兰胃暖心也暖。
手机微信响起提示音,群里杜晓霞发了一个笑脸表情:“一个好消息,我们降级了。”
“自2022年11月9日14时起,浮山新区街道二小区A2号楼由高风险区调整为中风险区。”群里顿时热闹起来,大家接龙了一串“兴高采烈”的表情,几天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。
“儿子,把家里的可乐拿出来,今天我们庆祝一下。”小儿子搂抱着初兰兰的脖子,大儿子做的蛋炒饭热气腾腾,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场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