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、忙忙碌碌的一天,更是一个民警无数个日夜的缩影。没有特殊的仪式,每一个平凡的日子,被赋予了特殊意义,也就不平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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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能说话的亲人
7月1日上午9时,兴隆路派出所的警务窗口前早已排起长队,两米多宽的过道挤满了前来办理各项事务的市民,狭小的屋子更显逼仄。几天的连阴雨过后,闷热像一把伞,高张在空中,难觅一丝可意的凉风。
“马警官!”一位老人在女儿的搀扶下穿过人群,来到里面的工作间,大声喊道。
略显狭窄的隔断里,一位穿白色警服的马怀龙应声走了出来,个子中等,略显清瘦,一眼就可以瞥见他胸口的警号——113462。
“大姨,你过来了。”马怀龙热情地走上前搀扶住老人。
“一天不跟你说说心里话,我这里堵得慌。”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。
“好,我听着呢。”马怀龙扶着老人坐下,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,老人的眼泪簌簌掉下来。刚说了没几句,马怀龙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,看得出等待他要解决的工作不少。
从老人断断续续的唠叨中,大体可以理出她的经历:老伴过世早,她一人拉扯两个女儿长大,二女儿几年前患红斑狼疮去世,大女儿早年离婚,带一个女儿和老人住在一起。去年外孙女大学毕业,竟也查出红斑狼疮,现在连个工作都不敢找。厄运接连降临,老人几度绝望想要轻生,“我都80岁了,真是不想活了”。
“马警官,我只有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亲人了。”老人话语哽咽。
这位老人口中一声声念叨的“马警官”,是他经常上门送去安慰和宽解。前几年老人从兴隆路社区搬到了错埠岭,但还是时不时坐公交车过来找马怀龙聊聊知心话。
“您是家里的顶梁柱,可得坚强啊,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,我一定想办法帮您解决。”马怀龙拍着老人的肩膀宽慰着。
聊了大约半小时,老人心情渐渐转好,马怀龙送她出门,顺便把同事刚给他的一盒崂山杏塞给老人,还往她的行李车里装了一袋大米、一桶花生油。
老人一步一回头地和马怀龙挥手再见,突然停下脚步像想起什么:“马警官,我家的钥匙你可保管好了,万一这边房子有什么事,还得麻烦你帮着跑一趟。”
马怀龙从裤子口袋里拎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,叮叮当当地晃动着回道:“在我这,放心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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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吃午饭去“串门”
送走老人,马怀龙赶紧返回座位,处理被搁置的警务,忙完已是中午11点多。他从食堂里打了三个菜:炖土豆、炒青椒和熏鱼,外加一份小米粥和三个馒头。拎着这几个散发着香气的塑料袋,马怀龙从派出所急匆匆出了门,沿街走了十几分钟,拐入一处居民小区。
他掏出钥匙,熟练地找出其中一把,打开了一楼的一户房门:“老哥,开饭了。”
从警14年,马怀龙热心帮扶辖区里的困难家庭,人们信任他,都把自家的钥匙交给他,他手里的钥匙也从一把增加到了如今的45把。
“来啦。”一位笑意盈盈的老人从里屋拄拐蹒跚着迎出来,他是马怀龙照顾的一位孤寡老人。
老人住的屋子有五六十平方米,一个大通间里摆着床和沙发,床头上放着一台理疗仪,是马怀龙自掏腰包4000多块钱为他治腿病买的。
“膏药贴上没?”马怀龙指了指老人的膝盖。
“贴上了,真管用。”老人高兴地说。
“那可得管用才行,我打听到一个老中医的膏药好使,前天跑去胶南给你拿回来的。”马怀龙说。
房间靠门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,镜子上贴着两张马怀龙的照片。“马警官人太好了,我就想每天都见到他。”老人念叨着。
马怀龙当天比较忙,顾不上老人的挽留,离开后快步来到附近一处农贸市场,在熟食摊位上买了两只烤鸭,每只35元;在肉食摊上挑选了两个大肘子,付款89.86元;在超市里,又专门挑了一箱某品牌酸奶,花了65元。
两只手都拎满东西的马怀龙,背压得有点驼,脚步却依就匆匆。
他走进一个老旧小区,爬上六楼,再次熟练地从那串钥匙里分出一把,打开房门,一位老人迎上来。马怀龙递给他一只烤鸭、一个肘子和500元现金,“今天是1号,来给您送钱了。”
这是马怀龙照顾了4年多的一位独居老人,老人户籍在外地,在青岛本地没有低保,亲人相继去世后,便没有了经济来源。前几年,老人经常到早市、夜市捡菜叶,买破碎的鸡蛋,偶尔还顺走摊主的货品,摊主们气愤地拨打了报警电话。马怀龙了解情况后,向众人承诺:“以后我每月给老人500块钱现金,再也不会让他捡菜叶了。”
从那以后,马怀龙多次往返老人的户籍所在地诸城,找当地政府协调解决他的低保问题。“当地政府挺配合的,就是需要老人回到户籍地才能领取低保,可是老人不想回去,这事还没想好怎么解决。”
对马怀龙来说,认领下这个老人意味着“大事小事都要管”。前不久,老人的电视坏了,马怀龙给他买了一台二手电视。有时候老人和邻居起冲突,打碎了邻居的门玻璃,也是马怀龙来给换了新玻璃。
一中午的时间,马怀龙计划去四位老人家“串门”,要去的最后一户人家住着一位老人和她的残疾人儿子。“大娘,我给你买了最喜欢的酸奶。”照顾老人快十年,马怀龙了解老人只喝这个牌子的酸奶。
2015年,马怀龙帮老人解决了个大“问题”:给老人的残疾儿子办了落户,一家人的生活总算是有了保障。
说起落户的经历,马怀龙用“取经九九八十一难”来形容。老人儿子的户口可谓几经辗转:在海阳出生,后被寄养在新疆,工作后回到青岛。马怀龙先是带着他两次回到海阳,开具一系列证明后,又奔赴新疆,与他早年的工作单位、当地派出所、医疗机构和民政部门多次联系,再寻遍他回青岛后工作的8个单位,终于找齐全部的所需材料。一波三折,老人的儿子落下了户口。去年老人的老伴去世,后事也都是马怀龙张罗操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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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付的不只有钥匙
转完几户人家,已到了下午1点钟,马怀龙的额头上汗珠涔涔,顺着脸淌下来。
除了闷热的天气,多年的胃病也让马怀龙直冒冷汗,肚子空了就会疼痛难忍。走到一处羊汤馆,他坐下来点了一碗15块钱的羊汤,外加一个一块五毛钱的油酥火烧。
热汤入胃,疼痛稍缓。马怀龙打开记事本,上面记满了当天要处理的事:下午2点半,警务室,调解纠纷。
脚步似乎停不下来,仿佛总有个声音在喊他:“老马、马警官……”
2008年,马怀龙从部队转业,进入兴隆路派出所。成为一名片警,每天面临的都是毫无头绪的各种琐事,一度让他有点抓瞎。
一年后,马怀龙遇到了一位寻亲的老人。老人四五岁时去了东北,从此便与青岛的亲人们失了联系,只记得有一个堂姐叫陈福兰。马怀龙通过公安查询系统查到,青岛叫陈福兰、年纪又与老人描述上下相近的有70多人。他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核实,打到第27个电话时,终于有了眉目:接电话的人情况与老人介绍的基本相符,跨越53年的寻亲梦画上圆满句号。
“那是我做的第一件好事,当时感觉做成一件好事,真不容易;做一件好事,真好啊。”攥着手里的一大把钥匙,马怀龙感慨道。
托付到马怀龙手中的第一把钥匙,就是此前帮忙办落户那个残疾人家庭的。2010年夏天,老人的残疾儿子住院,马怀龙往返医院和老人家取东西,对方干脆把家里钥匙交给了他。
第二把钥匙是一位孤寡老人放到马怀龙手里的。邻居们都称呼那位老人“刘老怪”,他住院不让打针,医生就给马怀龙打电话,“谁的话都不听,就老马说话好使。”
渐渐地,马怀龙手上的钥匙越来越多,而且只增不减。一位马怀龙照顾多年的大姨后来搬去外地女儿家,临走时对他说:“钥匙你保留着,锁我永远不会换。”
“不是对方给了你钥匙,感情就深了。”跨越人与人之间信任的鸿沟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马怀龙深知个中滋味——
给一位独居老人买了米面油等生活用品送过去,敲门没人应,他就用钥匙开了门想把东西放进屋,结果开门后发现老人在家,还把马怀龙好一个埋怨:“开门声音太大了,吵得我心脏疼!”后来,远在外地的子女联系不到老人,发觉情况不妙,打电话请马怀龙去看一看,“打开房门才发现老人因心梗昏迷了”,幸好抢救及时挽回一命。
不只有钥匙越来越多,房产证、户口本,甚至是存折……当片警14年,很多老人把更重要的物品托付给马怀龙。
马怀龙有记笔记的习惯,在警务室一角的橱柜里,放着他这些年来记录的《社区民警工作日志》,最初是纸质封皮的笔记本,年代久了又淋过雨水,扉页都发黄了,后来换成了一本本红色塑料皮的《民情日记》。翻开这些工作日志,一种大事小事纷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:停车纠纷、重点人口管控、疫情排查……
“总共得有40本吧。”马怀龙淡淡地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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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不累就不算累
在兴隆路社区,马怀龙还是出了名的“爱操心”。
辖区一位葛大姐解的身份证丢了,结果被人恶意注册了4家银行的信用卡,透支8万多元。为查清真相,马怀龙跑到银行学习金融信贷及信用卡办理使用的相关知识,到市银监局帮葛大姐进行登记,到4家银行查阅透支记录、进行信息比对,通过各银行所在地派出所联系信用卡办理中心负责人,详细查询比对信用卡信息……通过半年多努力,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机关成功抓获,葛大姐得证清白。
2011年,马怀龙入户走访时发现,残疾人杜盛昌夫妇生活比较困难,家里还要供养一个上初中的孩子。后来孩子考上了职高,却没钱支付学费。马怀龙四处奔走,组织辖区的企业、商家、店铺捐款,筹集了8000元学费。杜盛昌生病住院,他又发动全所民警捐了3000多元。在马怀龙的呼吁下,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,共为这个困难家庭捐款捐物达8万余元。
后来杜盛昌儿子毕业找工作也是马怀龙张罗的,先后找了四五家单位,“给自己闺女找工作都没出这么大的力”。
有两座上世纪80年代建的旧楼,楼内居住的60余户大都是空巢老人,多年来一直未通暖气,每到冬季家里就像冰窖。马怀龙将老人们的生活状况拍成60余张照片,配上文字说明,先后十余次到区有关部门及供热公司反映,协调解决供暖问题。
有人看他往返奔波,非常不解:“马警官,这供暖的事你也管?”
马怀龙笑笑说:“老人冬天靠生炉子取暖,楼道里堆满了柴火和煤球,是很大的安全隐患。这不是小事,是大事。”
2012年底,在马怀龙的奔走呼吁下,两座旧楼终于通上了暖气,政府还为老楼外墙加装了保温层。
辖区老楼多,经常因为下水管道堵塞、漏水引发邻里矛盾,一幢楼需要投下水,经常凑不起钱来。为了解决纠纷,马怀龙自费1000多元购买了管道疏通设备,并向“古力王”学习掌握了设备使用技术。“以后,辖区群众谁家下水管道堵塞,实在想不到办法了,可以找我,我登门送服务!”马怀龙这样说。
多年基层工作,马怀龙结合“执法如山”与“执法如水”,总结出一套“老马调解法”,说感性点就是多操心一点。有人因此经常质疑马怀龙的“爱操心”,管这么多“闲事”累不累?
老马说:“不光我这么干,很多基层民警都这么拼,有同事忙几天下来,腿连床都抬不上去了。怎么算累?心不累,就不算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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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马的“糊涂账”
一整天“马”不停蹄,转眼到了下午5点半,马怀龙坐公交车回到家中。
马怀龙的妻子刚做完微创手术不久,刀口一直没愈合。头一天本来要陪妻子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,但最后却让女婿代劳陪着去了医院。让马怀龙“爽约”的是一项政审工作,“有个要考公安系统的小伙子,条件不错,我别给人家耽误了。”马怀龙有点心虚,小声向妻子解释道。
“知道,家就是你的旅馆。”妻子早就习惯了他的缺席,“每隔三天要值夜班,第二天要紧跟着处理夜班接警,往往白班夜班连轴转。”在妻子看来,马怀龙的热心肠是遗传,“婆婆就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,以前在临沂老家,看到路过收麦子的麦客,穿得破烂,没钱住旅馆,婆婆都是留人家来家里吃饭、过夜。”
“十几年没回家过年了……”马怀龙感慨,自从干了民警,每年春节都是带着妻子和女儿在他照顾的这些困难家庭里过年,“从大年三十开始,初一、初二、初三……每天都排满了,有时候一天要去好几家。”
母亲没有埋怨他,反而很支持:“不用惦记我,你哥哥姐姐都在身边照顾我,你忙你的。”
环顾马怀龙的家,虽然整洁,但装修风格明显陈旧过时了,客厅橱子里唯一的装饰品,就是他获得的各种奖杯、奖状。
打开卧室的衣橱,满眼都是配发的警服,只有两件夏季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——
一件是2002年女儿在成都上大学时给他买的白衬衣,马怀龙宝贝似的一直穿到现在,有时候外地战友来青岛,马怀龙参加聚会时才穿它,“算我的一件礼服了。”还有一件是已经洗得发黄的白T恤,是妻子花15元在超市买的。
马怀龙的生活就是如此俭朴,实际上他的工资并不算低,在万元以上。问他这些年帮扶困难户,每月开销多少?他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,或者含糊说一句:“不记得了,没仔细算。”
这与工作日志上每天井井有条的记录、45把钥匙从来不会用错的那个一丝不苟的马警官,判若两人。
考虑到妻子生病,马怀龙亲自下厨操持晚饭,煮了一锅面条,被妻子调侃道:“你在家下厨可是稀罕事啊。”
家里的日历翻到了7月1日,“今天是我入党35周年。我是1987年入党的,来,吃碗面条庆祝一下。”坐在餐桌前,马怀龙边说边把辣酱、咸蛋拌进面条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