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夏天,就可以看到满目青山了

绿色木屋

  “妈,你看一下,钉子是不是不太够?”陈一文蹲在地上,打开一个散乱的盒子,仔细数算了一下。隔壁的房间里,工人师傅们的气枪声叮叮作响,他们正在用钉子把木板固定在墙上。

  “嗯,买少了,等明天坐船出去再买点。”陈一文的妈妈走进来,揉了揉眼睛,最近民宿装修,忙得有点上火,眼睛一直充血红肿,总是不舒服。

  陈一文正在装修的是哥哥的宅基地,装修好后的建筑将是一座崭新的民宿。建筑上下两层的设计,二楼是住宿的客房,一楼是吃饭的房间,装修从2021年11月份开始,搭建两层建筑花了100多万元,装修花了二三十万元。

  海岛上盖房子是个大工程,一砖一瓦、一钉一卯都要从岛外运进来,工人师傅也是从岛外请来的,搭建期间,他们吃住都在岛上。岛上盖个房子的成本是外面的三倍,打个比方,外面花一万元能干成的事,在岛上得花三万元才行。

  陈一文妈妈翻动着手中的账本,对陈一文说:“你爸今天早上还在算账来着,装修一个卫生间就花了1万多,整个新店投入这么大,干不干得好,能不能回本,就看你的了。”

  陈一文站起身,拍拍身上的尘土说:“放心,外来的民宿能干得那么好,我也要超过他们。”

  疫情前,岛上每年接待游客能达十万人次,海岛上的民宿多是渔民家的民宅改造而成,一个房间支个大圆桌就是餐厅,两三间房子一收拾就是客人住宿的地方,民宿业已然成为当地岛民除了渔业以外的第二大收入来源。

  游客多了,各类投资者争相登岛投资,陈一文口中所说的“外来的民宿”指的是一家叫“初心”的专业民宿,对比岛民们由民宅改造的本土民宿,专业民宿更有服务理念,揽客影响力更强。目前灵山岛已建成100多家特色民宿,它们依山傍海而建,堪比世外桃源。

  “咱岛刚被评为全国首个负碳海岛,游客会越来越多的。”让陈一文一家下定决心要投入百万元资金再扩大民宿规模的,是灵山岛越来越响亮的绿色“招牌”。而她要打造的木屋民宿,也正是想与绿色海岛相呼应。

  2019年,陈一文刚刚大学毕业,旅游专业的她面临着疫情下旅游业不景气的窘境,一时找不到好工作,和父母商量后,她决定返回这个熟悉的小海岛创业。

  陈一文的家占据海岛的有利位置,窗外就是大海,天然无缝衔接的海景房,父母把家里的房子拿出来做民宿生意已经很多年了。回到海岛的陈一文,把家里民宿的风格做了改变,用涂了柏油漆的木板订满房间,把房间打造成木屋的感觉,再放上白色的摇椅,临窗而坐,聆听窗外波涛起伏的声音,眺望海面上渐次起飞的海鸟,渔船在窗前驶过,张开一张张网,惊起银亮的鱼群凌空跃起。这样的民宿算的上是远离都市生活绝佳的放松方式。

  冬季是海岛旅游的淡季,正好有时间歇业装修。陈一文现在经营的民宿有5间房,路对面正在装修的是哥哥的宅基地,9间房,两个民宿加起来,规模在这个岛上也算数一数一二了。陈一文给民宿品牌起名“灵山岛阿文小栈”,“自己创业做民宿,我同学都觉得我这事干得很酷。”陈一文笑着说。

  海岛上居住生活的大多数是像陈一文父母这样五六十岁年纪的人,“年轻人没有回到岛上工作的”,在乡亲们眼里,大学生回岛上创业,也算得上是一桩稀罕事。

  在陈一文看来,父辈们经营民宿的理念有些落后,“服务”的理念要差点意思。比如客人入住,陈一文会送上热水,母亲则是把人领进去就算完事了。陈一文还会在网站上发一些民宿的宣传用来揽客,而老一辈人开民宿,客源靠的多是口碑相传。每有客人来住宿,陈一文会带客人在岛上转转,做免费的导游,给他们讲讲海岛的人文地理:“水灵山岛来历和岛上的背来石有关。据传说,背来石是东海龙宫的女儿水灵姑娘从东海龙宫背来的千年灵石。此石很有灵性,遇到与之有缘之人,可在此石中悟到自己的吉凶和前途。人们为了纪念水灵姑娘的这一善举,就将此岛叫做水灵山岛。”旺季的时候,陈一文的民宿生意火爆,一天就能收入1万多元。

  和其他“飞”出海岛的年轻人不一样,陈一文的血液里注满了海岛基因,她像一只海鸟,不管飞到多远,总想要回到最初的栖息地。“有时候同学来了,会坐船出去玩几天,但是在外面住个三四天,我就想家了,就想回到岛上。”

  陈一文的妈妈还记得这个小丫头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去海上下笼子,那时家里养了二十几箱鱼,“别的小孩都不愿跟着大人出海,陈一文每次都吵着要跟着爸爸出海。有一次,爸爸下笼子的时候,钓鱼杆掉海面上了,陈一文一个猛子扎下海,把漂走的鱼竿捡回来,在海边长大的爸爸都佩服她的勇气。”

  冬天生意不忙的时候,陈一文抱着猫经常站上露台,这只猫是她从岛外带来的蓝猫,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,陈一文给它起名叫“佩奇”,“希望它长得像小猪佩奇一样胖、圆润。”站在露台上,可以远眺进岛的路,新的能源路灯刚更换完毕,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的路灯,在小路上一字排开,夜晚在海面上亮起一闪一闪缥缈的光。

夜里的太阳

  “这个太阳能灯晚上可亮堂了,晚上出来都能看见路了,很舒服。”在李家村村民李殿和的记忆里,城市里司空见惯的路灯,却是村里的“稀缺品”。

  “以前村里没有路灯,村和村之间的大路上有几盏路灯,村里是没有的,岛上的路不平整,都是有上下坡度的路,晚上出门非常不方便。当时安路灯的时候,村子之间还起了“争执:”这村安了,那村还攀比,怎么不给我们村安?”去年整个李家村安了42盏路灯,村民们都乐坏了,“正月里晚上也可以串门拜年了”。

  在李家村村委大院里,几块太阳能板组成了一个300平方米左右的光伏发电场,这一光伏发电设施每年能发电9万千瓦时,直接接入电网供岛民使用。

  “太阳能路灯安装非常方便,因为它不需要挖洞埋电线,也不需要花费大量的铺设成本和人工,这给我们省了很多钱。太阳能路灯是通过吸收阳光来发电的,每年为我们节省了很多电费。”李殿和平日里在李家村村委工作,平时开会时,大家会聚在一块算一算经济账。

  “海岛上风很大,风能也是可以利用的自然资源,如果后期能实现更多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,我们的用电方式会更加节约,更加环保。”多年生活在海岛,用电资源比较紧张,大家对环保能源的认可也是出奇一致。

  “现在的路灯还是少了,要是能再多安几个路灯就好了。”村民们开玩笑说。

  “建设这些太阳能路灯等基础公共设施,还是需要有一定的资金投入的。希望今后有扶持资金进来,帮助海岛建设更多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设施。”

用电取暖

  进入冬季以来,滕彦芳经常在邻居家走动,岛上冬季取暖历来靠火炕,最近两年村里集中更换电暖气,很多老人不会使用遥控器上的按钮,做为最早安装电暖气的滕彦芳,经常上门去教老人使用遥控器控制电暖气。“比土炕干净,原来烧土炕家里全是灰。而且这个是瞬间热,打开开关就能取暖。”串门时,滕彦芳分享着自己的使用经历。

  用电取暖温度能行吗?价格能接受吗?滕彦芳最初也有过很多顾虑。“最初听到‘煤改电’时,我心里直嘀咕,烧煤一冬天就花1000多元,用电的话,电费岂不是噌噌往上涨,谁舍得开?烧煤屋里温度能达到近20摄氏度,用电暖器可别把人给冻坏了。”

 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滕彦芳成为第一批“煤改电”实验者,“安装电暖气,政府是有补助的,这电暖器市场价是4000元左右,我们只出480元就行,这一用就尝到甜头了,屋里温度比烧煤高了五六摄氏度,电费一个月只需一两百元,还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煤烟中毒。”

  电暖气挂在室内,有点像空调,打开开关里面会吹出暖风,遥控器上还可以显示温度。“多用几遍就熟了。”滕彦芳手把手地教着邻居奶奶。

  “嗯,听说今年煤的价格也有点贵,一吨煤要一千五六了,好多人家都说舍不得买了。”邻居奶奶不光关心屋子热不热,经济账也得算清楚了。

  “是啊,运进来还有运费呢,您自己住,外面的孩子还得张罗着找船把煤运过来,用上电暖气,孩子们就不用操心了。”滕彦芳安慰道。

  岛上的居民供暖过去都是靠烧煤,煤运输困难不说,碳排放量也大。从2020年开始灵山岛实施“煤改电”。铺设海底电缆给岛上供电,出台奖励政策鼓励用电取暖,虽然也有碳排放,但比直接烧煤排放少多了。

  滕彦芳爱干净,家里的小院收拾得整整齐齐,院子种的多肉和发财树,草木欣欣向荣。她在岛上还经营一家理发店,“年轻人都要求新潮的发型,谁去我那理啊。”理发店的顾客越来越老龄化,滕彦芳每次只是简单地帮顾客把头发剪短,邻里邻居走进她的理发店,有时也为唠唠家常。“烧土炕都是老辈人的习惯,咱村有一半人家都换上电取暖了。”邻居们议论着。

告别羊倌

  从海上远望灵山岛,宛若一块青绿的碧玉浮于海面,山峰高低起伏,婀娜多姿,素有“灵岛浮翠”之称。清代,胶州州牧周于智素喜山水,曾赋诗咏之:“山色波光辨不真,中流岛屿望嶙峋。蓬莱方丈应相接,好向居人一问津。”上世纪三十年代,著名作家萧军游岛,曾写有《水灵山岛》游记。

 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灵山岛就开始实施退耕还林,迄今已陆续还林3500亩,占整个森林面积的三分之一多。清理山羊是灵山岛保护森林的举措之一。灵山岛过去共有两千多只山羊,山羊吃草根树皮,对植被的杀伤力极大。散养的山羊四处踩踏,对地貌也具有一定的破坏性,踩踏处经常有山石滚落。从2019年起,灵山岛相关部门就计划清理山羊,动员养羊户卖掉山羊,政府给予资金补贴。

  “一开始我公公并不接受清理山羊的政策,没事就唠叨:羊没了,羊没了。”鞠晓玲是莱西人,十几年前经亲戚介绍,嫁到了灵山岛,“我结婚刚来的时候,老爷子就养羊,开始是几只羊,后来越生越多,最多的时候到了八九十只羊。”

  灵山岛上养羊的大部分都是五十岁以上年纪的村民,山羊都是散养的,把羊群赶到山上,羊倌们就蹲在一旁抽烟,主要是看着自家的羊群不要跑到别家的羊群里了,羊是合群动物,一旦跑到别人的羊群里,就很难追回来了。禁烟禁羊,曾是海岛管理非常头疼的问题。

  “家里主要生活来源其实是养鱼,养羊也挣不了大钱,但是老人养的时间久了,就有感情了,再说他耳朵背,也干不了别的活儿,不让他养羊,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忙活了。”鞠晓玲还记得村干部好几次上门来做老爷子的工作,老爷子来回都嘟囔一句话 “草吃光了来年还会长嘛,不养羊,日子咋过?”后来村里考虑到老爷子的实际情况,给他安排了一份清运垃圾的工作,每月可以领到工资,除了卖羊的钱,家里还额外拿到了一定数额的“禁羊钱”。

  “抓羊那会可费劲了,找了好多亲戚朋友上山拉网抓,散养的羊就跟野生的一样,跑得特别快,不像圈养的羊那么老实,抓了五六回,每次就抓个十几只回来。”鞠晓玲说,抓羊那几天,公公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,“他心里肯定也不高兴呗。”

  鞠晓玲一家住在山脚下,一到下雨天,山上经常滚下些碎石来,她和丈夫经常低声嘀咕:“清理山羊是好事,咱岛不是倡导负碳绿色小岛嘛,还是好处多。”

  说话间,鞠晓玲带着女儿出门整理渔具了,一包小乌贼用塑料袋包裹,准备给家里养的鱼下鱼食。鞠晓玲干起渔家活不比渔民差,渔获的季节里,她手起刀落,破开鱼肚取出内脏,将鱼一分为二,翻开晾晒在网上。

  在灵山岛生活了十几年,鞠晓玲嫣然已经是一个地道的渔岛人了。隆冬时节,灵山岛上海风凛冽,山岭沟峦间树木大多已落光了叶子,只有松柏点缀其中,墨色中带点翠色,像一幅水墨画在眼前铺开。“到了夏天,就可以看到满目青山了。”鞠晓玲自言自语道。

编辑: 仲维莉 审核: 刘宜庆